爪爪

　
第七幕
　
“妖怪之‘真’，乃是怀有身孕的佐佐木澄，被胞妹森川唯杀害，带着恶意的怨灵成为了姑获鸟。”
　
“锵！”
　
退魔剑剑柄兽首下颌再次合拢，妖怪之“真”被准确断出。
　
满室的人都有些紧张，吉野惠子说出的真相那么震撼，除了当事人，谁都没有插嘴的余地。
　
除了一个人。
　
“形”已显。
　
“真”已现。
　
那么剩下的，就是“理”。
　
佐佐木丰这时开了口：“所以，那姑获鸟，是为了报仇吗？”
　
卖药郎手中的退魔剑对佐佐木丰说出的话毫无反应。
　
看着抱住唯夫人出了神的吉野惠子，卖药郎提出了要求。他此刻的要求非常合理，但是因为时机和对象的原因，不太合情，终归有些残忍。他说：“事情还未结束，麻烦你，继续说下去。”
　
确实，事情没有结束。
　
吉野惠子苦笑，“那时候，和现在一样，下着大雨……”
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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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雨的天气，吉野惠子搀扶着森川唯，慢慢返回。
　
森川唯腹中胎儿未稳，也不方便走路，最后吉野惠子和森川唯不得不选择回去那个鬼地方。她们冒着大雨绕了路走，就因为不想在路上看到那个恶鬼男人的尸体。
　
回到了那间民宿，她们锁死了门窗，战战兢兢地过了一晚。第二天，她们原本打算下山，但森川唯却忽然肚子痛。她的情况根本不宜走动，何况是雨后湿滑的山道。
　
吉野惠子收拾了衣裳食物，还找到了钱，只想着等森川唯情况好转便马上离开。
　
她们就这样又在那里过了三天。
　
到了第五天的早上，忽然有人来敲门了。
　
那时候吉野惠子在做早饭，忽然听到森川唯的惨叫从门口的方向传来。她急忙出去，看见门口来了很多人，那是……官差……还有一个妇人，她抱住了晕倒的森川唯。
　
森川唯的状况让吉野惠子一时忘了看到官差，杀了人的自己该害怕：“唯……发生了什么事，你们是什么人？那是——！！”
　
吉野惠子看到了门口地上被放了个担架，担架上躺着个盖了白布的人。白布被掀开了一端，底下那个人的脸露了出来。
　
那是！那个恶鬼！！
　
那个抱住森川唯的妇人见到吉野惠子，连忙招呼，“你来得正好，佐佐木夫人晕倒了。”
　
那个妇人吉野惠子在委曲求全假装下人照料那对恶鬼夫妇时见过，那个妇人以前是见过那个恶鬼女人的，而且她似乎一直没看过怀孕期间的佐佐木澄。她把怀孕却未显肚子的森川唯当成了那个她，而自然而然地将吉野惠子当成了仆人。
　
“她……唯……”吉野惠子一瞬间惊醒，连忙口齿不清地改口，“夫人……夫人……他……老爷……”
　
带头的官差见主人家的身份被证实，也终于有人认了死者的身份，便开口交待了：“有人在上山途中发现了尸体，认出了是佐佐木先生。他身上有刀伤，发现尸身的那一带是山贼出没地，佐佐木先生恐怕是遭了山贼。”
　
吉野惠子怔住了，“什……”
　
一时间，脑中百转千回……
　
吉野惠子迅速反应，极其自然地取来了之前找到的钱。她将那数目不菲的钱二话不说地塞到了官差和那个妇人手中，又从那个妇人手中接过了森川唯。她言辞恳切地向众人低头：“实在是很抱歉，能不能麻烦你们，帮忙替我们简单地将老爷葬了。夫人她……有了身孕……”
　
“啊……”
　
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怔。
　
怀孕期间没了丈夫……遗腹子……
　
真是残忍……
　
然而事情远比这个要残忍。
　
吉野惠子依然恳切，卑微地请求：“夫人身子弱，我怕夫人受不住，求求你们了……”
　
门口的官差们和妇人听着吉野惠子那样的话，想起刚刚佐佐木夫人看到丈夫佐佐木伊太尸体时的激烈反应，又想及她怀了身子……众人不禁同情心泛起。而且已经拿了人家的钱财，众多官差和那个妇人都觉得帮这样的忙真的不算过分。
　
吉野惠子看着那些人带着尸体离开了，她知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森川唯都可以安心养胎了。
　
当森川唯终于醒来，吉野惠子告诉了她发生了什么，告诉了她她的计划。
　
森川唯原本不愿意，但想及自己的经历，她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和曾经的未婚夫有什么未来了。而且，腹中的孩子是无罪的，要留住孩子的话，异乡人总得有安身立命之所。
　
森川唯最后答应了吉野惠子的提议。
　
吉野惠子想着，佐佐木伊太的尸身被找到了，森川唯为认成为佐佐木夫人，只要佐佐木澄永远不被发现……
　
吉野惠子甚至想方设法到了那断头路下面，找到了被野兽吃得面目全非的佐佐木澄，她腹中胎儿也已经被野兽吃光了，面容狰狞恐怖的尸体死不瞑目。她挖了个很深的坑，将她和那把她自己扎进肚子的刀埋了。
　
吉野惠子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这么冷静过。
　
只要她不再出现，她必须不再出现……
　
于是，民宿再次经营了起来。没有人记得“佐佐木太太”的闺名，森川唯就这么成了怀着遗腹子的佐佐木家的唯夫人。
　
民宿位置本就不错，只因不善经营，待客无礼才一直冷清。森川唯待人有礼温和，给人的印象很好，吉野惠子尽心尽力，服务周到，民宿慢慢就有了熟客，也多请了仆人。而且森川唯身怀六甲不良于行，犹自强撑的模样让人心软，最终，熟客中有些宽裕的好心人提出集资修山道。森川唯却不愿白受恩惠，只肯答应是借钱修的山道，后来她也确实还清了。
　
民宿改了名，扩大了经营，请了更多的仆人，还请了护院。而森川唯也彻底成了佐佐木家的唯夫人。
　
一切都可以说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。
　
“直到玲子和丰出生以后！”
　
佐佐木夫妇心头一跳之际，门外凄厉的啼哭越发嚣张。
　
吉野惠子记得，那依然是一个雨夜。那时候玲子和丰只出生了三天，那时他们才刚有了名字，玲子和丰晾晒于屋外的衣服在傍晚收回时发现了血点。然后当晚，一双幼子就被劫走了。
　
森川唯推开了阻拦的吉野惠子，冲了出去。
　
娇小的女人从漆黑的树林中奔跑，与什么搏斗，其后折返。浑身伤痕，血淋淋的她硬是从妖怪手中救回来了一个孩子，她那时甚至不知道她救回来的到底是谁。
　
第二天清晨，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厉鬼报复的吉野惠子冒险再次下了那断头路。在埋葬恶鬼的土地上，她看到了被利爪撕开了身体，掏空了腹腔，面容尽毁，死状凄惨的女婴。
　
她悄悄带走了玲子，找了另一个地方安葬。她甚至一直不敢告诉森川唯她找到了玲子的尸身……
　
吉野惠子愤怒得连声音都在扭曲，冲着拉门的方向大吼：“你这个恶鬼！为什么连死了也不肯放过小唯！！”
　
“你是觉得小唯占了所有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吗？小唯根本不想要那些！可以让她选择的话，小唯会宁愿快快乐乐地去和未婚夫完婚！也不会想当什么‘佐佐木夫人’！”
　
“玲子不属于你！那是小唯的孩子！即使她一开始不稀罕这样得来的孩子！！为什么你要夺走玲子！！”
　
“你是觉得小唯该给你填命吗？可你们的暴行！你们根本就是该死的！！”
　
“为什么你还要这样折磨小唯！！”
　
“为什么！！”
　
卖药郎依然手举退魔剑，但退魔剑却还是没有动静。
　
不是为了夺回。
　
也不是要谁填命。
　
究竟是为了什么？
　
“不为什么……”
　
“小唯！！”
　
吉野惠子这才发现她怀中虚弱的小妇人不知何时张开了眼。
　
卖药郎也在这时发现，退魔剑兽首在森川唯说出那句话以后打开了下颚，此刻颤巍巍地想要合拢。
　
门外的姑获鸟听到森川唯的声音以后，似乎躁动起来了，凄厉如猫叫的婴儿啼哭声响不断刺激着森川唯。
　
拉门处忽然再次传来撞击声响，满门满墙的灵符再次变成了如烧焦一般的黑。鲜红符文发出了光，凶物的恶念竟大到了灵符也快支撑不住了。
　
卖药郎马上反应，双手再次翻转，身体旋转间层层叠叠的白纸于众人周围凌空围绕着盘旋。随着鲜红符文的显现，灵符围绕的空间成了坚固的结界。
　

　
贴着焦黑纸符的拉门就在这时被撞破了，形态混沌的黑如燃烧不定的火，如同浑身燃着黑火的凶鸟出现在众人眼前。
　
昏睡中，她一直都听得见。
　
她听得门外的声音，婴儿一直在啼哭。
　
她听得见吉野惠子讲述的过去，她口中那个软弱得只知道善良的自己，她现在只觉得那个自己软弱得可恨。
　
然后她第一次听到了她的讲述，自己女儿的可怕死状……
　
旁观者清，但有时候，当局者更清。
　
她流着泪，自嘲低笑了一声，“姐姐不是要夺回，也不是要我填命……她只是……”
　
姑获鸟之“理”，其作祟的理由。最清楚的正正是导致姑获鸟产生的，佐佐木澄的双生妹妹森川唯本人。
　
她一直深知自己的姐姐这么做是为了什么。
　
“我自以为脱离了苦海，她却要我不得解脱……她不过是要折磨我……”
　
有些时候，善人行善不需要多少悲悯；有些时候，恶人作恶不需要多少怨怼。
　
“她要我永远活在她为我制造的痛苦之中……”
　
“锵！”
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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爪：原作里，出于纯恶目的而作祟的妖怪只有《鵺》篇香木东大寺所化的“鵺”，这篇同人的“姑获鸟”是同样出于纯恶目的而作祟的。就如本幕倒数第三段：有些时候，善人行善不需要多少悲悯；有些时候，恶人作恶不需要多少怨怼。
　
下幕预告：终幕，小金登场。But，终幕还没头绪怎么写，一个字儿都还没有写……_(:3」∠)_