爪爪

所选题目：多重人格
　
灯光昏暗的房间里，锥生零穿着素色的病号衣，戴着手铐，坐在一张桌子旁边的椅子上。房间很安静，静得如同他片刻以前还处在的单人间。
　
锥生零从一年前来到了这所精神疾病疗养中心，原因是他杀了自己相依为命的双胞胎弟弟。由于没有任何合理动机，而且被发现时情绪失常，锥生零最后被诊断为人格分裂，法院最终判决监禁治疗。
　
今天下午是这所精神疾病疗养中心一周一次的，检查治疗效果的时间，锥生零要在这里接受医生的问诊。一次次的问诊会决定他在一段时间后是不是会有假释的可能。
　
坐在桌子对面椅子上的，和他正对着的人叫玖兰枢，他身穿着白大褂，是一名心理医生。但锥生零没有看他，只一直微低着头，看着金属桌子一片模糊的灯光反映。
　
玖兰枢悠闲地坐着，悠闲得如同每一次相同的情形下面对锥生零那样，“你不想出去吗？”
　
锥生零没有抬头，也没有回答。
　
玖兰枢见识惯了锥生零的沉默，随即轻笑，说着一个心理医生不该说的，故意刺激对方的话：“你的那个房间，封闭空间很难受吧，尤其是对你这种……脑袋里能听见各种各样的人在说话的人。”
　
锥生零皱眉，不语。多次的长时间的封闭空间独处，锥生零也已经听惯了这个人的挑衅刺激。
　
玖兰枢翘着腿，一手挂在椅子的靠背上，看到对面那人沉默应对一切，不以为意。明知故问：“说说看，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　
锥生零依然不答。
　
对于锥生零的不配合，玖兰枢并没有觉得不耐烦，反而显得很愉悦，“如果你想离开这里，你就得配合我的治疗。”
　
闻言，锥生零忽然抬头，一双冰紫眼睛里有着愤怒的光。
　
玖兰枢笑意随即加深了，“那么，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　
锥生零直视着玖兰枢，“蓝堂英。”
　
玖兰枢轻笑一声，“不，你不叫这个名字。”
　
锥生零轻轻哼了一声，转开了脸。
　
玖兰枢忽然放下了翘着的腿坐直了，手指轻点着空无一物的桌子，“所以，我能不能理解为，你其实是不想离开这里的？”
　
房间再次陷入了安静，静了非常久，久到有足够时间让锥生零思考玖兰枢即将问出的那个必然的问题。
　
玖兰枢说：“为什么？”
　
锥生零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开了口：“你清楚为什么。”
　
玖兰枢倒不出奇他的反应，“哦？”
　
锥生零转移视线盯着玖兰枢，情绪渐渐有些失去控制了，“我出去了，就会去伤害别人。你其实是很想让我出去的吧，疯子……”
　
被直白地称为疯子，玖兰枢饶有兴致地看着锥生零。过长时间的独处，他很清楚怎样让他听话，让他乖顺，他也清楚知道怎样能煽动这个人。
　
玖兰枢慢悠悠地讲述：“你一开始来到这里时还挺正常的，你对医生说你叫什么来着？哦，你用女生的语气说，你叫黑主优姬，是个女高中生。那是一个需要别人来保护，又三心两意不知道谁更适合保护自己的单纯女孩。”
　
看到锥生零脸色有些变了，玖兰枢笑说：“结果她相信了我，相信死了才是逃离分裂的唯一手段，让我轻易替你把这个信任我的人格抹杀了。”
　
闭嘴！
　
锥生零闭上了眼，在心中怒骂。
　
玖兰枢没有理会他的抵触，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，“刚来这里的时候，你能见到的人除了我就只有她了。对吧？但接下来的一年里，你开始告诉其他医生，你叫各种名字。一共都有什么人，什么性格呢？黑主优姬，蓝堂英，绯樱闲，黑主灰阎……悠游寡断的女高中生，骄傲自负的天才少年，狂躁自我的忧郁女人，圆滑世故的中年男人……”
　
锥生零终于忍不住打断了那人的发言：“玖兰枢，我为什么选择变成这样，你别在这里给我装傻！”
　
房间在锥生零的一声低喝后再次陷入了沉默。
　
顿了好一会儿，玖兰枢轻笑着说：“第一次从你嘴里听到了我的名字，真是荣幸呢。所以呢，作为多重人格患者，我这个心理医生帮你治疗，帮你把那些人格都抹杀了，你生气了？”
　
锥生零知道自己的情绪在失控，知道自己不偏不倚地正中对方下怀。
　
玖兰枢身体微微前倾，越过窄小的桌子，凑近了锥生零的脸，“所以，你不想离开吗？离开这里，外面有新鲜的空气，明媚的阳光……”
　
新鲜的空气，明媚的阳光。
　
最简单不过的东西。
　
但锥生零的单人间没有，这些最简单不过的东西对他来说，渐渐变得那么奢侈。
　
锥生零在头痛，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真的渴望那些曾经那样平凡的东西，“才不会……让你有机会……我不会离开这里……”
　
玖兰枢重新坐好了，也笑得越发愉悦了，“但是，如果你继续留在这里，你就只能一直和我在一起了。”
　
听着玖兰枢说的话，锥生零越来越头痛了。
　
但无论如何，他必须留在这里。
　
出去了，他将是灾难。
　
玖兰枢对锥生零这个状态很满意，他平静地说着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，“想一想，如果你留在这里，不想只看到我的你无论再生出多少新的人格，只想独占的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帮你抹杀了。就像昨天才忽然出现的那个懦弱的，容易执着于对她施以小恩小惠的小丫头，她叫什么来着？红……玛利亚……”
　
锥生零闭上眼忍下了头痛，“不会再有新的人格出现了……”
　
“嗯？”玖兰枢挑眉笑了，“这样的保证没有意义啊，你没有发现吗？那个和你很相似，但扭曲得多的……叫锥生一缕的人格，又活过来了。”
　
锥生零身体一震。
　
玖兰枢还是发现了，锥生零以为自己已经隐藏得很好了，结果他还是发现了。
　
玖兰枢一直留意着锥生零的反应，慢悠悠的话语冷冰冰地毫无温度：“抹杀他那么多次都能活过来，是因为那是和你现实中的弟弟一致的人格是吗？可是现实中的他，不是我抹杀的，是你自己杀的呢……”
　
锥生零觉得自己终于还是要撑不住了，抬手捂住了剧痛起来的头，“不是……明明是你……”
　
玖兰枢展颜笑开了，“是我让你杀的没有错，但动手的是你呢。”
　
锥生零头痛剧烈，不断喃喃细语着，“所以才……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去……”
　
玖兰枢看着锥生零那痛苦的模样，觉得已经差不多了，他不会再想着出去了。他会留在这里，和自己继续独处下去，一直一直……
　
玖兰枢放软了语气：
　
“其实我不在乎你出去不出去，你留在这里就没有能打扰我们的人了。只要你在，我就都无所谓。你知道的，我喜欢你。”
　
锥生零冷笑了一声，笑得苦涩难忍。被这样的一个疯子喜欢着自己，只有这样的一个疯子喜欢着自己，锥生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觉得庆幸。
　
玖兰枢他知道自己话语不论真心还假意，锥生零都不会轻易接受的，但有些话他不介意多重复几次，“只是，这样只能和我独处的话，一直表现得不怎么喜欢我的你就有点可怜了呢，不是吗？”
　
玖兰枢忽然更加轻声软语，“其实，接受我，承认喜欢我不是更好吗？那些人都只会利用你，伤害你，夺走你……你居然还生出和那些人完全相同的人格？你该明白，会待你好的也只是我了。”
　
我知道！
　
就是因为这样，你才会存在！
　
明明最最不该存在的，偏偏又是我最最渴望存在的！
　
渴望有人只看着我，只能是我……
　
锥生零艰难坐直了身体，看到如镜像反映一样玖兰枢也用和他一样的姿态坐直了。
　
玖兰枢平静地看着他开口：“那么，你是选择留在这里，继续和我这个疯子独处呢？还是离开这里，我再让你杀了那些利用你伤害你想抢走你的人呢？让你杀了所有……我认为该死的人。”
　
房间又一次恢复了安静，彻底的安静。
　
锥生零背后方向的门就在这时忽然被打开了，玖兰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，慢步向那个方向走。
　
门外走进来一个人，那个人看了看手表，似乎很赶时间。
　
匆匆咽下午餐最后一口的面包，然后灌了口饮料，影山霞拉开椅子坐下了，然而冬天疗养中心那冰冷的胶皮硬垫让他冷嘶了一声，打了个寒颤。
　
影山霞翻开了病历本子，一切准备就绪后才开了口：“你好，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影山，现在我们要开始对你上一周的治疗结果进行检验。”
　
锥生零有些迷茫地点了头。
　
影山霞拿出了笔，“那么，请告诉我，你叫什么名字。”
　
锥生零抬头看着影山霞，他能感觉到刚刚还坐在对面的人就在自己身边，那个人弯下了腰。
　
锥生零从内心深处打了个冷颤。
　
他听见耳边有人轻轻地说：
　
“所以，你的名字，会是什么呢……零？”
　
　
END.
　
　
　
本文灵感来自↓
　
2002旧金山国际电影节最佳短片《深藏不露》
　
配合↓病娇神曲《愛し子よ》食用，味道更佳。
　
★★【☆】★★